1.第一章(2 / 2)

林先生在城西颇得名声,是位举人老爷,到了知天命的年纪,家中儿孙都已长大,他便歇了再考的心思,只在家中开了馆,收些学生。

时下各自在家开馆私塾的读书人不少,单城西就有好几个,不过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秀才,科考多次不中,心头明白自己在功名场上不能更进一步,遂干脆放弃另谋出路。

再说那位举人夫子,收的束脩不算便宜,一年十两,其中还不包括三节两礼的敬孝。

不提将来考试结户作保要等用的钱,只说其中要用的笔墨纸砚几项,以及在外吃穿交友往来的开支等等,对一般人家而言,供一个学子,也不是那般轻松的事。

就拿李家来看,他家是本地人,住着个普通人眼里还不错的宅子,算是很舒服了的,且他家在乡下还有两百亩水田,一百亩的林地,是李家几辈攒下来的家底,如今主要也是靠这个过活,土地年年赁出去,收些租子,够一家的嚼用。

若于一般穷苦人家相比,李家算是颇有家资,但因为家里养了个读书人,又住在京中,一年到头的人情往来少不了,处处都要花销,故而也就勉强够用。

只看李家连个浆洗洒扫的丫鬟婆子都不请就知道了。

李家并非什么耕读人家,日子过得也算富足,从未奢望过家中能出个读书人,更遑论是出个官老爷。

远的不提,就说前几年去世的老太爷和现在家里当家的男主人李保德,小时都只是上过两年学,识字算账不在话下,更多的就没有了,当初进学时候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同来。

到了李成则这里,他是八岁进的学馆,当初拜的也并不是林举人,而是位秀才,束脩堪堪二两角银。

学了三载后,李家人觉得可以了,李保德也打算将儿子接回来,带在身边教他管管田地的事。

然这李成则就不依了,他心眼多,彼时年岁虽不很大,却已然被那心思颇大的酸儒秀才教坏了根,一味认为读书做官才是上上等人,渐渐养成了一双势利眼。

李家几辈子都没出过会读书的人,连想都没往那方面多想,送去读书也只为儿孙不做睁眼瞎,能管好祖辈留下的这点家业。

李成则哭闹要求的继续上学的行为就让大家诧异,随后小儿说自己想读书想考功名,那才是惊着了祖父祖母。

家中就这一根独苗,还自己主动要求要读书,可是一件好事,当时的李太爷几乎没怎么犹豫,就同意了让孙子继续读书,一年后,还给李成则换了个更好的先生,就是现在的林举人。

李成则打小就会哄家里的大人,眼里有事儿,性子精,对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,早有打算,所以,在自己的婚事上,他是慎之又慎,丝毫不肯妥协。

劝服了祖母,会了几次友后,李成则倒也认真静下来温了几次书,他这样的人,最是好面子,惯爱在外头吹嘘,然胸中也并非真一点墨水都无,毕竟也上了多年学,且还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地指着科举考试出人头地做官呢!

埋头学了数月,翻过了一个年头,迎来了开春。

李成则要下场,考前的准备自是丁点不用他操心,孙氏白氏婆媳一应安排得妥妥贴贴,生怕他受了这些琐事的干扰。

稳稳当当把李成则送进了考场。

一考数日,等一切尘埃落定后,自然几家欢喜几家愁。

却没想李成则运气当真不错,公布成绩的红榜一放,他名字也赫然在其中!

顺利通过了县试,府试,院试,真成了一名秀才!

虽然名次靠后,但这对李家而言已经是大喜!

祖宗保佑!

一时间李家门庭若市,热闹极了,坊间邻里上门道喜,待又过了几日,李家三位出了嫁的姑太太都先后回了娘家。

娘家出了大喜事,她们脸上也有光,在夫家面前更有底气。

只有一件,李家大姑太太见着侄儿看中秀才,欣喜的同时不免生出了些小心思来,不为别的,她有两个没出阁的女儿,大姑娘十六,二姑娘十五,都正当年,花骨朵一样的年纪,原本大姑太太已经在给女儿议亲,心里也有了人选只差定下来。

这一番陡然收到消息侄儿中了秀才,她这才有了别的想头。

大姑太太以前就听老娘说过侄儿是个会读书的,只是那时她没怎么听进心里,甚至有些不以为意,功名哪里是那么好考的,且看着不知多少人从总角稚儿考到耄耋之龄依旧是白身,白白浪费许多钱财不说,更是带累父母妻儿跟着吃了一辈子苦。

再说李家几辈子都没出过读书人,从根上就没有这个说法,她心道恐是老娘吹嘘,又或是被那小子哄骗。上学的花销就是个无底洞,最后可别把李家那点家底给耗尽了。

心里想法很多,但大姑太太不是傻子,自不会真说这些话去讨嫌,凭白得罪老娘和白氏。

而眼下却是情况大变,她那侄儿果真中了秀才!由此大姑太太心思瞬间活泛起来,侄儿未曾说亲,自家两个女儿也没嫁人,若是能说动母亲来个亲上加亲岂不美哉?

若侄儿以后能更进一步,就算是个举人老爷,那自家都是走了大运!

越想越兴奋,大姑太太旋即收拾了一番,带着两个女儿,雇了辆牛车就回了娘家。

李家有大喜,择了个好日子,摆了两桌酒,请了亲友邻里吃酒,热闹过后,才渐渐平复了下来。

这天,抽着晌午的空闲,大姑太太陪着李老太在屋里说话,趁机把那事儿提了提。

李老太听后没出声儿,半耷拉着眼皮,半晌后张嘴,道:“这事儿不成,不是娘故意不答应,只是这事,你侄儿心里早有章程,他是读书人,不定在外头先生同窗或要与他保媒,却不能我们胡乱做得主的,免得坏了则儿自己的打算。”

李老太虎声虎气,说得直白,她自然不怕落了女儿的面子。

且大女儿家是个什么人家,开着一家油纸铺罢了,怎么配得上孙儿?

大姑太太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,好在很快就调整回来,不过到底心中不痛快,觉得娘家看不起人,侄儿不过才考上个秀才,那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。

大姑太太同李老太说了些什么,二姑太太面上装作不知,其实心里早猜到了个大概,很是嘲讽,觉得他这大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识相。

不止大姑太太,从李成则中了秀才后,媒婆都上门了好几波,最后都叫孙氏一一婉拒了。

白氏站在一旁没说话,心头却多少有些可惜。

如此又过了半个月,孙氏亦有些坐不住了,正准备把孙子叫过来,问问他心中可有什么章程,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,自家也好去提亲。

然而还没等去问,李成则却先回了家,并且说了一个让全家都震惊不已的消息。

“祖母,爹,娘,我们家要与明德侯府结亲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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